总有人问我，没钱怎么玩海钓？这话问得，好像海钓是啥非得西装革履才能进的俱乐部似的。我告诉你，大海最公平，它才不管你开的是快艇还是骑的破电驴，也不在乎你手上那根杆子是叫Gamakatsu还是叫“光威战斗版”。它只认一件事：你懂不懂它。

我那根跟了我快十年的老伙计，是一根3米6的国产玻璃钢远投竿，当年在一家快倒闭的渔具店角落里翻出来的，一百块出头。重，沉甸甸的，像把钝器，抡起来虎虎生风。现在的年轻人看不上，嫌它粗笨，没腰力，传导性差。可在我手里，它就是降龙木。为啥？因为它结实，耐操，风里来雨里去，磕在礁石上不心疼，就算哪天真断了，喝两口酒也就过去了。你花几千块买根碳素竿，伺候得跟祖宗一样，一阵风过来生怕给你刮了，鱼还没钓着，人先累个半死。那不是人玩竿子，是竿子玩人。

轮子也一样。我用的一颗狼王5000型纺车轮，用到现在外边的漆都掉光了，露出金属本色，转起来有点“沙沙”的交响乐，但我心里有数。每次钓完，我都会用淡水把它里里外外冲干净，晾干，滴几滴缝纫机油。这比你用着上万的Stella却懒得保养要强一百倍。轮子这东西，核心就是顺滑和刹车可靠。我这颗老狼王，泄力调好了，照样能把十几斤的大鲈鱼磨得没脾气，听着那吱吱的出线声，比什么音乐都好听。

线，这个不能省，但也别被忽悠瘸了。这是你和鱼唯一的连接，是你的生命线。我主线用的是4号的大力马8编PE线，一百米几十块钱，够用。关键是前导，必须用碳素前导线，比主线大一到两个号。礁石多的地方，我甚至会用到6号或者8号的碳线。为啥？耐磨！多少次一条大黑鲷眼看就要拉上岸，就是因为前导被礁石的牡蛎壳一刮，“啪”的一声，除了心碎的声音，啥都不剩。这是血的教训。

至于饵，这就更有意思了。有人后备箱里全是路亚盒子，一个饵比一顿饭还贵，花花绿绿的，给鱼看还是给自己看？我玩路亚，但我的必杀饵，一个是十几块钱的国产VIB，另一个就是最简单的铅头钩挂T尾软虫。关键不在饵，在你怎么用它。在流大的地方，别人用20克的铁板往下砸，我用10克的铅头钩，让它顺着流慢慢飘，一下一下地轻跳，模仿一只被水流冲晕了的小虾。那黑鲷的口，不是“咣”一下的死口，而是竿尖非常轻微的“哒”一下，甚至只是线一松。这时候你不能猛扬竿，手腕要轻轻一抖，用巧劲把BKK的8号单钩刺穿它那厚嘴唇。这叫感觉，是钱买不来的。

更多时候，我还是喜欢用活饵，这是最原始也是最高效的法门。涨潮前，去沙滩上挖点沙蚕，或者翻开礁石找点小螃蟹，这些都是鱼儿的自助餐。挂上钩，都不用你刻意逗，那股子鲜活的腥味顺着水流飘出去，就是最好的集鱼广告。

有了这些“破烂”，去哪儿钓？这才是核心。没钱，就意味着我们玩不起专业钓鱼船，去不了那些几十海里外的深海钓点。但近岸的礁石、防波堤、入海口，才是真正考验技术和智慧的地方。我会花大量的时间，不是在钓鱼，而是在“看海”。不开竿，就搬个马扎坐在岸边，看。看今天的潮水是怎么走的，哪里有回流，哪里是暗礁。涨八分，落两分，这个老话你得刻在骨子里。水流最急的时候鱼不开口，它们都躲在障碍物后面。等流速缓下来，它们才会出来觅食。哪片水域的海鸟在低飞盘旋，那下面准有小鱼群，大鱼也就在不远。水色是浑还是清？浑水钓近，清水钓远。这些，渔具店老板不会教你，书上也只是几行字，你得用脚去量，用心去看。

我记得有一年秋天，在一个没人去的野礁。那天风很大，三四级的西北风，浪头一个接一个拍在礁石上，炸开白色的浪花。所有人都说这种天没法钓鱼。但我看潮水表，知道那是一个小潮日的死流时段，风浪只是表面的，水下的流很缓。我用一个很重的钓组，挂着一只活蹦乱跳的本地小虾，计算好提前量，抛投到两块礁石中间形成的一条水道里。那天下午，就我一个人，在那片翻滚的白浪中，硬是拖上来三条超过三斤的野生鲈鱼。收竿的时候，一个开着冲锋舟路过、一身名牌装备的钓友看我的眼神，混杂着惊讶、不解和一丝敬佩。我没说什么，只是把鱼装进包里，拍了拍我那根老伙|计，它上面全是白花花的盐渍。

这就是我的海钓。它无关乎你花了多少钱，而在于你花了多少心思。在于你是否愿意在凌晨四点，顶着海风，只为赶上那一波最好的潮水；在于你是否能忍受一整天的空军，却依然能在夕阳下，嗅着空气里的咸腥味，感到满足；在于你搏鱼时，是靠着蛮力硬拽，还是能通过竿身的弯曲和控线的节奏，去感受鱼在水下的每一次挣扎，并与之共舞。

没钱，你可能会错过远海的壮丽，错过那些庞然大物。但你也会因此更专注于脚下的这片海，更深刻地理解它的脾气。你会发现，用最简单的装备，在最不起眼的地方，钓上那条让你心跳加速的鱼，那种成就感，是用再多钱也换不来的。那条鱼的味道，也格外鲜美，因为里面有你自己的汗水、智慧和对大海的敬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