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出海回来，身上那股咸腥味几天都散不掉，混着点柴油和鱼的体液，闻着就上头。有人嫌这味儿，我倒觉得，这才是大海给的戳儿，盖上了，就证明你又去跟它好好聊了一次。可这“聊得好不好”，关键不在你带了多牛的装备，而在于你上了谁的船。包船这事儿，说简单也简单，给钱就行；说难，那是真难，一次糟糕的体验，能让你把刚买的Shimano Stella 8000PG都想挂闲鱼上卖了。
别信那些旅游APP上挂着的“体验式海钓”，花几百块钱，拉你到离岸边没多远的地方，给你根手丝或者最廉价的船竿，钓上来几条巴掌大的杂鱼，拍个照发朋友圈。那不叫海钓，那叫海上喂鱼，顺便体验一下晕船。真正的包船，是把一天的希望、体力，甚至一部分身家性命，都交给你旁边那个掌舵的黝黑汉子。所以，挑船，本质上是挑人，挑那个船长。
我认识一个船长，老杨。他不爱说话，微信朋友圈万年不更新，你打电话给他，十有八句都是“嗯”、“行”、“看潮水”。但他就是我心里的“海神”。第一次找他，也是朋友介绍，说这人怪，但有料。我加了他微信，问他最近什么鱼口好。他半天回我一句：“你想钓什么？” 我说我想玩玩Slow Jigging，目标鱼是红甘 (Amberjack)或者石斑 (Grouper)。他又隔了很久，发来一张海图的截图，上面用红圈标了个区域，附言：“明天早上五点，码头见，小潮转中潮，流速起来那会儿有机会。”
就这么简单几句，我就知道，这人靠谱。他没跟我吹牛说保证爆钓，而是直接点明了潮水、时间和钓法。第二天上了他的船，一艘看起来半旧的雅马哈，但收拾得干干净净，没有乱七八糟的杂物，活鱼舱打着氧，探鱼器是古野 (Furuno)的，屏幕上跳动的信号清晰有力。他话不多，开船到了钓点，指了指探鱼器：“底下结构，二十米有东西，试试。”
我拿出我的宝贝家伙，一根Gamakatsu Luxxe JIGDRIVE R S63L的竿子，配的就是那颗Stella 8000PG，主线是PE 3号，前导用的是60磅的YGK碳线。第一竿下去，我选了一块200克的FCL LABO SL Z银色铁板，模仿着小鱼垂死挣扎的动作，一下一下地抽。还没到底，竿尖就猛地一沉，紧接着，轮子里的线“吱”地一下就出去了！那声音，比任何交响乐都好听。我下意识地扬竿，巨大的力量从水下传来，竿子瞬间弯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。是金枪鱼 (Tuna)！只有它才有这种不讲道理的爆发力。老杨在我身后稳稳地说了句：“稳住，别急，跟它耗。”
那一次的搏鱼持续了快二十分钟，手臂酸得像灌了铅。但每当我想放弃，一抬头就能看到老杨平静的眼神，他就像这艘船的定海神针。鱼拉上来，是一条接近十公斤的黄鳍金枪，阳光下，它身上的那抹金黄色，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颜料。
这就是一个好船长能带给你的。他懂鱼，更懂海。他知道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，用什么方法，能最大概率地遇到你想见到的那个“它”。他不会带你去“鱼排”那种地方糊弄你，而是会根据风向、水流、水温，甚至天上的云，去寻找那些海图上都没有标记的暗礁、沉船或者海沟边缘。
所以，怎么找到这样的船长？我的经验是，别光看网上的广告。多去本地的渔具店转转，跟老板聊，跟常客聊，口碑这东西，在钓鱼圈子里比什么都重要。或者，直接去码头，日出前或者傍晚时分，看那些回港的渔船。别看船新不新，看船上的人。那些一脸兴奋、提着好渔获下来的钓客，他们的船长，多半差不了。上去递根烟，客客气气地问一句：“船长，您微信多少？下次出海想跟您。” 多数有真本事的船长，都吃这套，他们喜欢懂行的、真正爱钓鱼的人。
跟船长沟通的时候，别上来就问多少钱。先聊鱼。你可以这样问：
| 沟通要点 | 好的回答（示例） | 差的回答（示例） |
|---|---|---|
| 目标鱼与钓法 | “最近深场那边红甘不错，流大的时候玩放流或者铁板都行。你要是想玩轻松点的，近海搞搞黑鲷 (Black Porgy)也开口了。” | “你想钓啥都有，保证让你拉到手软！” |
| 对潮水的理解 | “后天大潮汛，早上那阵流水最急，咱们得抢那个窗口期。下午转死流了就不好搞了。” | “随时都能出，什么时候都有鱼。” |
| 钓点知识 | “我有个老点，是片沙泥底和礁石的结合部，那里特别容易藏章红 (Greater Amberjack)，就是有点挂底，你得多备点铁板。” | “放心，我的点都是秘密的，保证有鱼。” |
| 收费与包含项 | “一天八小时，三千块，包四个人。油费、冰块、矿泉水我这里有，饵鱼要看当天码头有什么，我们一起去买。” | “一口价两千，啥都包了！” |
你看，一个好船长会跟你探讨“可能性”，而一个只想做你生意的船老大，只会给你“承诺”。大海里，哪有百分之百的承诺？那些承诺，多半是陷阱。
还有就是装备，虽然船上一般会提供，但我强烈建议，如果你是认真的，一定要用自己的。你最熟悉你的竿子是什么调性，你的轮子刹车力调到多紧，你的线组搭配有多可靠。我自己的出海装备箱里，雷打不动几样东西：一支专攻Jigging的铁板竿，一支玩Tai Rubber（真鲷路亚）或者Inchiku（寸铁）的软调竿。轮子，一颗高速比的纺车轮，用于快速搜索，一颗低速比的鼓轮，比如Shimano Ocea Jigger 2001NRHG，专门用来打慢摇铁板，那手感，一下一下，能清晰地感觉到水下的每一个信号。拟饵盒里，从60克的鯛鱼头到300克的长条铁板，各种颜色、形态都得备着，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海里的大家伙今天是什么胃口。
包船，包的不仅是一艘船的使用权，更是船长一天的时间、他十几甚至几十年的经验、以及那份对大海的敬畏和理解。你是在为一次充满未知和惊喜的探索付费。当你站在船头，感受着海风把城市的喧嚣吹得一干二净，看着太阳从海平面上跃然而出，将整个海面染成金色，那一刻，无论今天渔获如何，你都已经赢了。而一个好的船长，就是那个能带你看到这番景象，并大大增加你手中鱼竿弯弓概率的人。找到他，然后，信任他。剩下的，就交给大海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