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有人问我，带个娃儿出海钓鱼，你收多少钱？

我通常会点上一根烟，看着远处码头的粼粼波光，然后反问他：“你觉得这海，这风，还有那条可能上钩的鱼，应该值多少钱？” 这问题通常会把他们问住。他们以为我在谈玄学，其实我在说一笔最实在的账。在我这儿，“收费”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，它是一套规矩，一个承诺，一种体验的交换。

你要是只想花几百块钱，让孩子在船上甩两竿子，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，那你找个观光渔船就行，别来我这条破船上占地方。我收的不是观光费，我收的是“学费”。第一笔费用，是敬畏。

船还没离开防波堤，救生衣就必须给我穿得严严实实，卡扣一个个检查。我会指着无边无际的海面告诉他，这不是你家楼下的游泳池，大海不会因为你是个孩子就对你温柔。你要听懂船老大的每一个指令，知道风向变了意味着什么，明白浪头拍在船舷上的声音是沉闷还是清脆。这是第一课，也是最重要的一课。这笔“费用”，是他对自己安全的责任感，家长替他交不了。

然后才是装备。别跟我提那些花里胡哨的儿童竿，粉色的卡通竿在我船上是禁忌。我会给他一根真正的竿子，当然，是适合他的。通常是一根1.8米左右的 Shimano Salty Advance，竿身轻，腰力又足，调性是ML（中软），足够敏感，能清晰地把水下的每一个信号传到他稚嫩的手上。配一颗 Shimano Nasci 2500 的纺车轮，耐用，顺滑，出线也不炸，省去了多少麻烦。主线用 1.2号的YGK八编PE线，拉力够用，切水性又好。前导？必须是 20磅的 Seaguar 碳素前导，耐磨，而且在水里几乎隐形，能极大地降低鱼的警惕心。

这套装备的“费用”是什么？是专注。我让他亲手把线穿过每一个导环，教他绑一个最简单的 改良双八字结 来连接前导线。他可能会笨手笨脚，可能会扎到手，但我不会帮忙。他必须自己来，一遍不行就两遍。当他终于绑好一个歪歪扭扭但足够结实的线结时，他看那根竿子的眼神都会不一样。那不再是一个玩具，而是他手臂的延伸，是他与海底世界沟通的唯一媒介。

接下来，我们谈谈“饵料”的费用。我极少让孩子用路亚拟饵，那玩意儿太考验技巧，对新手极不友好。我们会用最原始，也最有效的东西：活虾，或者小鱿鱼。我会让他看着我如何把一只活蹦乱跳的沙虾，从尾部第二个关节处，用一枚 Gamakatsu 伊势尼10号钩 巧妙地穿过，既要保证它的鲜活，又要确保 扬竿 时不会脱落。他会看到生命的挣扎，会闻到虾肉的腥味，会明白我们不是在玩一个电子游戏，这是一场真实的狩猎，我们用一个生命去交换另一个生命。这笔费用，是让他理解食物链的残酷与真实。

当一切准备就绪，船到了我私藏的 暗礁区，真正的课程才开始。这里的“学费”，叫作耐心。

我会教他最简单的 天平钓组 沉底钓法。铅坠触底的瞬间，竿尖会猛地一弹，然后线会一松。我告诉他，记住这个感觉，这就是“到底”了。然后，把线微微收紧，让竿尖保持一个轻微的弧度，像一个随时准备出击的猎人。接下来就是等待，可能是三分钟，也可能是三十分钟。海面是无声的，只有风声和船体轻微晃动的吱呀声。孩子的耐心是有限的，他会开始不耐烦，会想东张西望。

这时候，我会指着鱼探屏幕上的结构，告诉他：“我们就在一个海底山丘的斜坡上，红石斑 和 黄鳍鲷 最喜欢躲在下面的石头缝里，等小鱼小虾路过。它们比你更有耐心，你如果先放弃，那今天中午就只能啃面包了。”

中鱼的瞬间，就是所有“学费”交完，开始拿“回报”的时刻。那感觉是任何电子游戏都无法比拟的。竿尖先是轻微地、神经质般地 啄动几下，像有人在水下敲门。我会在他耳边低吼：“别动！让它吃死口！” 几秒钟后，竿尖会猛地往下一沉，整个竿子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，像一张拉满的弓！“扬竿！” 我的指令和他用尽全力的动作几乎同时发生。

那一刻，孩子的脸上会写满震惊、狂喜和一丝恐惧。他会感受到一股来自深海的、完全不属于他这个世界的蛮横力量，通过鱼线和鱼竿，直接传递到他的骨子里。Nasci 2500 的泄力装置会发出尖锐的 “吱吱”出线声，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。

“弓住竿子！别让它钻石头缝！” 我会扶着他的腰，但绝不碰他的竿子。他必须自己去 搏鱼。学习如何在鱼发力冲刺时顺势送线，又如何在它力竭的间隙快速收线。他的胳膊会酸，额头会冒汗，但他绝对不会放手。当那条鱼，可能是一条身上布满橙红色斑点、嘴巴大得能吞下拳头的 红石斑，终于被拉出水面，在阳光下闪耀着生命最后的光辉时，孩子脸上的表情，才是这趟旅程真正的“费用结清”。

他会用颤抖的手，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战利品，感受它皮肤的湿滑和鳞片的粗糙。他会问我，它多大？它叫什么？它疼不疼？

所以，你再问我带小孩海钓怎么收费？燃油费、饵料费、我的误工费，这些加起来，是一个基础的数字。但这个数字之外，我真正“收取”的，是他的专注，他的耐心，他的勇气，和他对这片蓝色星球最初的、最真实的理解。而他带走的，也不仅仅是一条鱼，而是一个足以让他吹嘘一整个童年，甚至影响他一生的故事。

这笔交易，我觉得，划算得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