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三点半，闹钟嘶哑地划破夜的沉寂，我连眼都没睁开，手已经本能地摸向床头，一把摁掉。这破玩意儿，用了快十年，比我老婆都准时。外面黑灯瞎火，海风里带着一股子湿漉漉的咸腥味，往屋子里灌，提醒你，这是要出海的日子。我搓了搓脸，精神头立刻就上来了，骨子里那股子对大海的劲儿，从来就没消停过。
多少年了，每当摸着那些个老伙计——我的渔具，心里头就踏实。寿星斑这玩意儿，你别看它名字带着“寿星”俩字儿，温顺得很，可真钓起来，那性子比谁都烈。尤其是在它老窝里，那些个嶙峋的礁盘，深不见底的海沟，那就是它的城堡。
我的船停在老码头，柴油味和鱼腥味混在一块儿，那是每个钓鱼人最熟悉的“香水”。今天这趟，目标明确，就冲着寿星斑去。这种鱼，不是随便哪儿都能钓到的，它喜欢水深流急，底下是复杂乱石区的地方。所以，找对点儿，比什么都重要。
船一发动，突突突的马达声，把港湾的宁静彻底撕裂。甲板上，我的主战套装已经摆得整整齐齐：一根Daiwa Saltiga AP C85-4/5，八尺半的长度，调性硬中带韧，这种超远投竿，抛投那些个沉重的铁板或者活饵，能把距离发挥到极致，有时候，就差那几米，鱼情就天差地别。配的是一颗Shimano Stella SW 14000XG纺车轮，14000型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？那是极致的线容量和强悍的搏鱼扭矩。里面缠着YGK X-Braid Upgrade X8 PE线，PE4号，差不多60磅的拉力，外头再接上一段Fluorocarbon Leader，100磅的碳素前导线，长度足有五米。为啥这么长？这玩意儿在礁石区磨损厉害，长点儿，多一层保障。而且寿星斑那大嘴，吞饵凶猛，一个不小心，主线就可能被牙齿刮到。这线组搭配，就是为了在那种硬碰硬的场合，给你搏回大鱼的底气。
如果水深超过30米，我更偏爱我的Daiwa Saltiga J66MLS慢摇杆，配上Shimano Ocea Jigger 2000NRHG鼓轮，这套慢摇系统，操作起来更细腻，能让铁板在水下做出更诱人的姿态。线同样是PE4号，但前导线会用到80磅的。
今天我们去的是一片老钓点，当地渔民管它叫“魔鬼礁”，因为水下地形复杂，暗流涌动，一般人不敢靠近。可正因为这样，大鱼才多。这地方水深从20米到60米不等，落差极大。我得盯着探鱼器，看它屏幕上那些诡异的红黄蓝斑块，那不是什么艺术品，那是海底地形，那是鱼群的藏身之处。
刚到钓点，天边泛起了鱼肚白，海面还是雾蒙蒙的。我先观察了潮汐，今天的活水期在上午七点到九点，这俩小时是读懂潮水的关键，也是我们最有机会中鱼的时间。风向是东南风，浪高不到一米，这算是个好天气。我估摸着，这种天气，寿星斑应该会从深海区往浅一点的礁盘上靠，找吃的。
我通常会用两种钓法。一种是活饵钓。寿星斑对活饵的吸引力，那是致命的。我们一般会带上几箱活虾，或者在附近用小钩钓些小鱿鱼、小泥猛当活饵。钩子我偏爱Gamakatsu Octopus Circle Hooks，8/0到10/0，这种圆弧钩，挂上活饵后，鱼一吃口，只要不扬竿，它自己就会挂牢，还能减少深喉，方便放流。铅坠的选择，得根据水流来。水流急的时候，我可能会用到200克甚至300克的子弹铅或者通心铅，确保活饵能迅速到底，稳稳地呆在鱼层。
另一种是铁板路亚。这种钓法更考验操作技巧和体力。我选的铁板通常是200克到300克的长条型铁板，颜色偏爱银色、蓝色或者粉色，因为它们在水下反光好，更容易吸引大鱼。抛投出去，让铁板自由下沉，直到触底。然后就是控线，扬竿，用各种慢摇、快抽、急坠的动作，模仿受伤的小鱼在水下挣扎。
第一次中鱼是在水深40米的地方，探鱼器显示下方有一个陡峭的礁石斜坡。我用活虾钓组，刚放到水底，几乎是铅坠刚触底的那一刹那，竿稍一个轻微的点头，接着就是一股子沉闷的力道从水下传来，这不像小鱼那种神经质的乱窜，而是带着一种蛮横的、几乎要把竿子拽走的力气。我心里一凛，扬竿！不是那种猛烈的上挑，而是干脆利落的一个大弧度，把竿子顶死，线立刻绷成一条直线，Stella SW的泄力发出“吱吱”的尖锐声，那是鱼在往外冲！
“中鱼了！大货！”我吼了一嗓子，胳膊已经开始发酸。这就是搏鱼，不是人跟鱼的较量，是人跟整个大海，跟水下那些嶙峋礁石的较量。寿星斑这厮，中钩的第一时间，它就想往那些礁盘缝隙里钻，一旦钻进去，那就十有八九要切线跑鱼。我死死地控线，竿尖对着鱼冲的方向，用竿子的弹性一点点把鱼泵上来。这鱼，力气真大，好几次它都想往下拉，我咬着牙挺住，每搏鱼一分钟，感觉就像过了半小时。手心都磨出了茧子，汗珠子顺着额头往下流。
十几分钟的拉锯战，当一条暗红色、身上布满白色斑点的寿星斑被我拖出水面时，船上的人都沸腾了。这家伙，目测得有七八斤，嘴大眼圆，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油光。这才是真正的渔获，带着海的咸味，带着搏斗的痕迹。
一天下来，虽然不是爆桶，但也收获了三条不错的寿星斑，还有几条其他的石斑鱼。每次看着这些渔获，心里就特别满足。但钓鱼不光是收获，更是一种对自然的敬畏，一种与自我对话的方式。大海这东西，你越了解它，就越觉得它深不可测。那些独特钓点，很多都是老渔民口口相传的“秘诀”，没有经验，没有对潮水、风向、海底地形的深刻理解，根本抓不住那稍纵即逝的鱼讯。
回程的路上，海风吹散了白天的暑气，夕阳把海面染成一片金红，船尾拖出长长的白色浪花。我看着桶里活蹦乱跳的寿星斑，已经在想它晚上该怎么煮。
寿星斑这种鱼，肉质那是出了名的细嫩紧实，带着一股子独特的鲜甜，尤其是在深海活水里长大的，更是极品。对待这样的食材，你不能糟蹋它，要用最简单，最能体现它原味的方式。我尝试过红烧，也做过煲汤，但要说最能品尝寿星斑本味的，那必须是清蒸。
首先，鱼的保鲜是关键。从钓上来开始，我就会立刻放血，然后把它放到冰桶里，用海水冰镇着。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持鱼肉的鲜度和弹性。回到家，去鳞、去鳃、去内脏，彻底清洗干净，特别是鱼肚子里的黑膜，一定要刮干净，不然会有腥味。鱼身两面，在最厚的地方划上几刀，这样既能让鱼肉更容易熟透，也能让调料的味道渗透进去。
我一般会取一个椭圆形的深盘，盘底先铺上一层切好的姜片和葱段。这些东西，一个是去腥，一个是增香。然后把处理好的寿星斑平稳地放在上面，鱼身上再铺上一些姜片和葱段。
蒸锅里水烧开，一定要是大火，等水汽充足了，再把鱼盘放进去。蒸的时间，这可有讲究，得看鱼的大小。一条七八斤的寿星斑，差不多需要大火蒸10到12分钟。这个时间可不能凭感觉，得掐准了，多一分钟肉就老，少一分钟肉就生。用筷子插入鱼身最厚的地方，如果能轻松穿透，说明鱼肉已经熟了。
鱼一出锅，迅速把盘子里蒸出来的多余汤汁倒掉，这汤汁腥味重，会影响口感。然后，把鱼身上已经变色的姜片和葱段夹掉，换上新鲜的葱丝和香菜段。接着，是最关键的一步，也是最能体现寿星斑鲜味的步骤——泼热油。
我会在一个小锅里，烧热适量的花生油或者菜籽油，烧到冒烟，滚烫滚烫的。这时候，沿着鱼身均匀地淋上蒸鱼豉油。注意，一定要用蒸鱼豉油，它的咸度和鲜度都恰到好处，不会抢了鱼的风头。然后，把滚烫的热油，滋啦一声，毫不犹豫地泼在鱼身上的葱丝和香菜段上。那一瞬间，热油把葱姜蒜的香味完全激发出来，青葱的翠绿瞬间被热油烫得微微卷曲，整个屋子里立刻弥漫开一股子浓郁的鱼香、葱香和油香，简直是人间至味。
摆盘，上桌。夹一块鱼肉，送入口中，你会发现它肉质极度紧实，洁白如玉，每一丝纤维都饱含着大海的鲜甜。不同于养殖鱼的松散和土腥，寿星斑的肉带着一种弹牙的韧劲，嚼起来，满口都是那种天然的回甘。鱼皮肥厚，带着满满的胶质，滑嫩得很。用筷子沾一点盘底的豉油和葱油，再配上鱼肉，简直是绝配。
每一次吃着自己亲手搏来的寿星斑，我都会觉得这趟出海，值了。这不单单是一顿饭，它连接着远海的波涛、清晨的寒露、激烈的搏斗、以及对生活最朴素的尊重和热爱。这就是我的寿星斑，我的海钓人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