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每次出海都像拍纪录片，一竿入魂，大鱼上钩。更多时候，那是劈头盖脸的浪花，是晒得蜕皮的肩膀，是空军而归的苦笑。可即便如此，我还是着了这海钓的魔。有人说这是“热血无赖”，我倒觉得这四个字，把咱们这群人刻画得入木三分——骨子里那股子对大海的执拗和对未知渔获的向往，可不就是有点“无赖”的劲儿，不达目的不罢休么？
我这辈子，大半时间是泡在咸水里的。从小在码头边长大，闻惯了鱼腥味和柴油味。后来正儿八经摸起家伙什，一头扎进深海，才知道这钓鱼，远不是坐在岸边等鱼咬钩那么简单。尤其是路亚海钓，那真是个体力活，更是个脑力活，得拼得过体力，还得玩得转心眼。
先说说这装备吧，别看咱们是“热血无赖”，但手里的家伙可半点马虎不得。玩海路，讲究的是一个字：“硬”。不是说死硬，是说它得经得住折腾，对得起那条随时可能拉断你脊梁骨的巨物。我手里现在最常用的，是那根 Tenryu Horizon HSL66B-MH，别看它自重轻，但腰力足得惊人，拿来对付百八十米的深水铁板那是得心应手，抽个 200克的Maria Mucho Lucir 都能给你传递清晰的震颤感。配的轮子，我几乎清一色的Shimano Stella SW，尤其是那颗 14000XG，高速比，收线快，对付黄条鰤这种直线冲刺的家伙，能让你在中鱼后第一时间把线收回来，不给它钻礁盘的机会。当然，Daiwa Saltiga 20000 也是好东西，更偏重力量和持久性，对付牛港鲹（GT）那种蛮不讲理的家伙，它能给你十足的信心。
主线，我从来只信八编PE线，特别是Daiwa J-Braid Grand X8。这玩意儿出线顺滑，耐磨性也相当可以，关键是拉力值实打实。我一般都用PE6号（60磅）打底，如果去一些礁盘多的深场，或者专门奔着大物去，直接上PE8号（80磅）。前导线更关键，那是你和鱼的最后一道防线。我只用Seaguar Fluoro Premier氟碳线，那玩意儿隐蔽性好，抗磨损，简直就是深海搏斗的钢筋。通常是主线PE6号配80磅前导，PE8号配100磅甚至120磅的前导。连接主线和前导，我只信一个结——FG结，没别的，牢靠，过导环顺畅，这玩意儿只要你练熟了，那比什么都强。
饵的选择，是个大学问，也是我“无赖”精神体现最淋漓尽致的地方。我包里常年带着各种重量、各种颜色的铁板（Jig）。从60克的轻型到300克的重型，从慢摇的Daiwa Saltiga FK Jig到快抽的Maria Mucho Lucir，各有所长。慢摇铁板讲究的是细腻，模仿受伤的小鱼在水下摇曳，一点一点诱惑鱼来吃。我通常会用慢摇手法去敲那些深场的鱼，特别是那些不爱追击的牙鲣（Dogtooth Tuna），它们往往更喜欢那种晃晃悠悠、似乎唾手可得的饵。而快抽，那是肾上腺素飙升的玩法，比如对付黄条鰤这种掠食者，就要用高速收线，配合大角度的扬竿（Jerk），让铁板在水下疯狂跳动，模拟一条受惊的活鱼，激起它们捕食的欲望。
抛投，这玩意儿看起来简单，实则蕴含万千。我这老骨头，手腕子早练出腱鞘炎了。一个好的抛投，不仅仅是把饵扔出去那么远，更重要的是精准度和落点。有时候，鱼就藏在某个暗礁边上，或者一个水流的漩涡里，你得把饵直接砸到它脑袋上，或者它必经之路。船上抛投，得考虑风向，船的漂移速度，甚至旁边钓友的站位。我喜欢用那种全身发力，竿尖带着饵画出一道完美弧线的感觉，看着饵带着线组在空中飞出几十米，精确地落在那个你预判的标点，那种满足感，不亚于中一条大鱼。
控线，这是玩路亚的魂。饵抛出去，不是等它沉到底就完了。你得感受水下的每一寸变化，是水流急了，还是水深变了，抑或是有小鱼在水下活动。手指轻轻搭在主线上，鱼轮的线杯转动着，饵的每次触底，每次被水流带动，甚至每次轻微的摆动，你都得用指尖去“读”出来。鱼的吃口，有时候很轻，不是那种猛烈的顿口，可能只是线组一松，或者一个不自然的震颤。这时候，考验的就是你的“手感”。我常常跟那些小年轻说，钓鱼，不光用眼睛看，用耳朵听，更要用心去感受。海风的咸腥味、浪花拍打船舷的节奏、船底声呐里鱼群的信号，甚至太阳晒在脸上，水温升高的细微变化，这些都是大海在跟你“说话”，得学着去“读懂”。
搏鱼，那是钓鱼高潮时刻，也是最考验功力的时候。中鱼瞬间，竿梢猛地下弯，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水底传来，鱼轮的泄力“吱吱”作响，鱼线被拉扯得笔直。这时候，绝不能慌。我的原则是：稳、狠、准。
稳：握紧鱼竿，保持平衡，重心压低，人鱼合一。
狠：扬竿刺鱼，不是小家子气地轻轻一抬，而是用整个身体的力量，一个又深又远的“Sweep”，确保钩子牢牢刺入鱼嘴。
准：调整泄力，既不能太紧导致断线跑鱼，也不能太松让鱼予取予求。我的经验是，泄力调到主线拉力的70%左右，留有余地，但能有效消耗鱼的体力。
跟GT搏斗，那是真正的力量与毅力的对决。它们那种“第一波死拖”是出了名的，一个箭步就往下钻，不把你拖到断气不罢休。这时候，要死死控住竿梢，保持弧度，不能让它直线拔河，还得跟着鱼的方向调整姿态，船长也会配合着打舵。几十公斤的家伙，能让你浑身肌肉酸痛，胳膊像灌了铅。但当它被拉出水面，那金色的鱼身在阳光下闪耀，巨大的尾鳍拍打着水面，那一刻，所有的疲惫，所有的等待，都值了。
我记得有一次，在西沙群岛的某个暗礁盘上，潮水正往外奔涌，水流急得像条小河。我用了一支Ripplefisher Aquila ST 85-7的波爬竿，配上Stella SW 18000HG，挂了一个Carpenter Gamma的波爬。这种地方，GT和鲨鱼都是常客。我对着一个水花反向的流头，猛地一抛，波爬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，精准地落在目标区域。第一下抽动（Popping），“噗”的一声，一个巨大的水花炸开，饵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拍了一下。我知道，是它！还没等我反应过来，竿子已经弯成满弓，鱼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，鱼轮的泄力声响得让人心跳加速。
“他妈的，GT！”我大吼一声，双手死死抱住竿子，弓步扎稳。这鱼的力道，就像一辆小汽车撞过来，瞬间就把我往船舷外拽。我咬紧牙关，核心发力，死死顶住。它冲了一段，想钻礁，我拼命把竿尖往上抬，不给它机会。几分钟后，它稍稍减速，我立刻抓住机会，猛地收了几圈线，再扬竿，再收线。如此反复，就像一场没有声音的舞蹈，我进它退，它进我让。大概过了十来分钟，一个巨大的黑影浮出水面，牛港鲹（Giant Trevally），目测得有四五十公斤！它宽大的身体，粗糙的皮肤，还有那双透着野性的眼睛，简直就是海里的王者。最终，在船长的帮助下，我们把它小心翼翼地抄上船，拍了几张照，量了尺寸，然后轻柔地将它放回大海。看着它慢慢沉入水底，那种满足感和成就感，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。
当然，海钓也有它“无赖”的一面。那年冬天，西北风呼啸，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拍过来，船颠簸得厉害。本来计划是去钓马鲛鱼（Spanish Mackerel），结果鱼情不佳，一个上午就零星几条小鱼。船长劝我们回港，说天气不好，再等下去也没用。可我这犟脾气上来了，不甘心。我说：“再等等，再找个地方试试！”船长看我坚持，也就掉头去了另一个暗流区。果不其然，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，我感觉线组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横向拉扯，是那种完全不一样的吃口。扬竿，中鱼！那鱼在水下疯狂地左右冲刺，速度快得吓人，鱼轮泄力又是一阵尖啸。我心里一喜，这绝对是金枪鱼！最终上来的是一条足有20多公斤的黄鳍金枪鱼，这一下，把船上所有人都震住了。那次的经历让我明白，钓鱼，除了技术和运气，更重要的，有时候就是那股子不服输的“无赖”劲儿，坚持到最后，惊喜可能就在下一个浪花后面等着你。
在我看来，海钓，特别是路亚，就是一场和大海的对话。你得懂得大海的脾气，什么时候该激进，什么时候该收敛。潮汐涨落，洋流方向，水温变化，甚至海水的颜色，都会告诉你很多信息。比如说，“读懂潮水”，退潮急流口往往是掠食鱼类捕食的最佳时机；而浑浊的水色，可能意味着鱼群隐藏得更深，需要更亮的拟饵来吸引。这些东西，书本上学不来，得靠一次次的实践，一次次的失败，甚至一次次的空军，才能慢慢琢磨透。
海钓，对我来说，不单单是钓鱼，它更是一种生活方式，一种精神寄托。每一次出海，都是一次洗礼。那种远离尘嚣，与海风为伴，与鱼群共舞的感觉，让我的灵魂得到安宁。看着初升的太阳把海面染成一片金黄，听着海鸟的鸣叫和发动机的轰鸣，感受着鱼竿弯弓的力道，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享受。就算有时候没钓到什么大鱼，甚至空手而归，我也觉得不虚此行。因为我享受的是那个过程，是那种与大海搏斗、与自然融合的原始快感。而这股子“热血无赖”的劲头，让我永远对大海充满期待，对下一次出征充满激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