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有人问我，老张，你这条船一年下来能捞多少？问这话的时候，他们眼里闪着光，好像这海面上漂着的不是船，是一座移动的金矿。我通常只是笑笑，点上一根烟，吐出的烟圈被海风吹散，就像他们天真的想法一样。赚钱？当然赚。但这碗饭，可不是端起来张嘴就能吃的，里面一半是海水，一半是汗水，偶尔还得掺点血水。
想靠船钓赚钱，你得先忘了自己是个纯粹的钓鱼佬，你得把自己当成一个产品经理。你的产品是什么？不是鱼，是“一次完美的海钓体验”。客人花几千甚至上万块钱包你的船一天，不是来买鱼的，超市冰柜里多的是。他们买的是一个梦，一个与巨物搏斗、征服大海的梦。你的任务，就是把这个梦，尽可能地变成现实。
所以，船，是你的店面。一条干净、整洁、设备齐全的船，是最低要求。甲板上不能有散落的垃圾和隔夜的鱼腥味。活鱼舱的循环水泵必须时刻吼着，保证钓上来的鱼能活蹦乱跳地撑到上岸。最关键的，是你的“武器库”。给客人用的装备，不能是糊弄事的。我船上常备给客人的杆子是 Shimano Grappler Type J 的B60-4，配一颗 Shimano Ocea Jigger 2000NRHG。为什么？因为这套组合就是个“万金油”，皮实耐操，从二十斤的红甘到上百斤的石斑，它都顶得住。客人兴奋起来，操作难免粗暴，这套东西你不心疼。线，我只用 Varivas Avani Jigging 10×10 Max Power PE 的4号线，前导配80磅的 Seaguar FXR 碳线。这玩意儿贵，但它不会在你搏击大鱼的关键时刻给你掉链子，一次跑鱼带来的客户体验损失，比那几百块钱的线贵多了。
有了硬件，还得有软件。这软件，就是你，船长本人。你的大脑，必须是一部活的海洋百科全书加上超级计算机。出船前一晚，我不会去喝酒吹牛，我会在海图台前坐至少两个小时。看什么？读懂潮水。这天的潮汐是死潮还是活潮？涨潮几个小时，落潮几个小时？最大流速出现在什么时间？这些数据决定了我们一整天的节奏。比如在舟山外海的一个叫“白马”的钓点，必须是涨潮转退潮的那个“流压”时刻，水下的流开始变得复杂，小鱼群会被冲得晕头转向，这时候藏在礁石后的大石斑才会张开大嘴。去早了，水不流，白费力气；去晚了，流太急，铅坠到底就挂底。时间的拿捏，精确到分钟。
然后是找鱼。船上的 Furuno FCV-588 探鱼器是我的眼睛，但我从不完全依赖它。屏幕上的鱼群信号，只是一个参考。我更相信海面的暗示。海鸟在哪个区域盘旋低飞，下面准有饵鱼群。水色从浑黄变成幽深的湛蓝，说明我们进入了外海的洋流区，这里是金枪、马鲛这类洄游鱼类的必经之路。有时候，甚至连空气中的味道都在给你传递信息。当风里带着一股浓郁的“鱼腥甜”时，我知道，离一个正在疯狂进食的鱼群不远了。
钓法，更是需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。客人想玩铁板，你就得教他最基础的 “平收”和“抽停”。当他感觉自己的铁板在水下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“吸”住，而不是猛烈撞击时，我会立刻在他耳边低吼：“别扬竿！快收线！是石斑！”。如果客人想玩轻松点的活饵钓，你就得知道怎么挂一只活虾能让它在水下姿态最自然，怎么通过竿尖的轻微抖动来分辨是小鱼在盗饵，还是大鲷鱼在试探性地“啄吻”。
我最偏爱的，还是 Slow Pitch Jigging (慢摇铁板)。这东西有毒，会上瘾。它不像传统Jigging那样疯狂消耗体力，它更像是一场与水下巨物的心理博弈。我自己的竿子是一根 Evergreen Poseidon Longfall Jerker 710H-6，配 Shimano Ocea Jigger 4000HG。这套装备让我能清晰地感知到水下200米处，那枚250克的 Deepliner SPY-V 铁板每一次飘落的姿态。你不是在“抽”鱼，而是在“逗”鱼。通过竿尖的弹动，让铁板在水中模拟一只垂死挣扎的小鱼，时而上窜，时而停顿，时而无助飘落。最销魂的瞬间，是在铁板飘落过程中，线突然一松，或者竿尖被一股向上的力量轻轻抬起。这，就是大物截饵的信号。这时候不能猛抽，而是要以最快速度收紧虚线，然后顺势将竿子顶起来，整个 搏鱼 过程就此展开。泄力发出的尖啸，是这片大海上最动听的交响乐。
当然，光会钓鱼还远远不够。你得是个气氛组组长。客人一天没口，情绪低落，你怎么办？是陪着他唉声叹气，还是讲几个跑了大鱼的段子，煮一锅热气腾腾的海鲜面，让他觉得即便“打龟”，这一天也值了？客人晕船吐得七荤八素，你得像个护士一样递上温水和药品，而不是嫌弃地站得远远的。记住，客人的口碑，就是你最好的广告。我从不在网上打广告，我的客人，全是老带新，一个传一个。因为他们知道，上我的船，不只是为了钓鱼。
下面这张表，是我自己估算的一年运营成本，想入行的可以参考一下，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。
| 费用项目 | 估算金额 (人民币/年) | 备注 |
|---|---|---|
| 船只燃油 | 150,000 – 250,000 | 按每年出海100-150天计算，油价波动影响大 |
| 船只维护保养 | 30,000 – 50,000 | 发动机保养、船底清污、小修小补 |
| 钓具损耗 | 20,000 – 40,000 | 鱼线、鱼钩、铁板、铅坠是主要消耗品 |
| 码头停泊费/管理费 | 15,000 – 30,000 | 不同码头价格差异大 |
| 证照/保险 | 10,000 – 20,000 | 船只年审、船长证、保险等，必须齐全 |
| 饵料/冰块 | 10,000 – 15,000 | 活饵、冻饵、保鲜用冰 |
| 总计 | 235,000 – 405,000 | 这还没算船只的折旧和最初的巨大投资 |
看到这个数字，很多人的热情就凉了一半。是的，这就是现实。你必须对这片海爱得深沉，才能忍受没有客人的休渔期，才能在凌晨四点、天还是一片墨黑的时候，闻着柴油味和鱼腥味，满怀期待地解开缆绳。
说到底，开海钓船赚钱，赚的不是快钱，是辛苦钱，是技术钱，更是人情钱。鱼获的多少有时候真的看天，但服务和体验，完全掌握在你手里。当客人因为第一次钓上超过一米的大海狼而激动得满脸通红，紧紧握着你的手说“船长，太谢谢你了”的时候；当一群朋友在船上，就着刚钓上来的刺身，喝着冰啤酒，看着海上日落，发出由衷感叹的时候……那一刻，你会觉得，所有的辛苦，那些被烈日晒得脱皮的皮肤，那些被鱼线划破的手指，都值了。
这，或许才是这门生意里，除了钱之外，最让人上瘾的东西。它让你觉得，你不仅仅是在海上讨生活，你是在创造传奇，在别人的记忆里，留下一个关于大海的、闪闪发光的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