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，那股子混着海腥和烂泥的气味就钻进鼻子里了。不是臭，是一种信号，是潮水退到最远端，把海底的秘密都暂时晾给了我们的信号。很多人玩海钓，第一件事就是去渔具店买那些包装好的、蔫了吧唧的红虫、青虫。我不行，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。用那种半死不活的饵，感觉就像是对鱼，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敷衍。真正的好东西，得自己动手，从这片海里亲手“请”出来。

想找到上等的海蚯蚓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沙蚕，你得先学会跟大海打交道，第一件事就是读懂潮水。什么手机APP上的潮汐表，那只是个参考。你得亲自去海边，看水线退到了哪里，看哪些平时淹在水下的滩涂露出了它真正的面目。最好的时机，永远是大潮汛的干潮底，前后那一两个小时。那时候潮水退得最干净，平时藏在深处的“大货”才有机会被你逮到。

别以为随便找片沙滩就能挖。纯沙地，不行，太干净了，养不住虫子；纯泥地，也不行，挖起来费劲，还容易把虫子弄断。最好的地方，是那种沙泥混合的滩涂，脚踩下去有点软，但不至于陷进去，表面泛着一层细腻的水光。你得像个侦探一样，低着头，扫视地面。我们要找的，是沙蚕的“家”。它们的洞口很有特点，通常是一个比筷子头略粗的小圆孔，非常规整，洞口周围干干净净，但仔细看，旁边不远处，往往会有一小坨像方便面渣一样、螺旋形的沙线。那是它的排泄物。看到这个组合，恭喜你，下面八成有条肥美的沙蚕在睡觉。

这时候别急着动手。你得先判断一下这是不是你要的大家伙。小洞，旁边粪便也少，那可能就是条“牙签货”，懒得动铲。要是洞口有黄豆那么大，旁边的“方便面”也堆成了一小撮，那下面绝对是条值得你弯腰的“硬货”，搞不好还是条能咬人的青虫。

工具？花里胡哨的没用。我就用一把特制的窄头铁锹，是我找铁匠铺老师傅打的，锹头只有巴掌宽，钢口极好，用起来顺手。再就是一个塑料桶，里面提前铺上一层刚从水边捞的湿海草，这是给蚯蚓准备的“总统套房”，能让它们保持湿润和活力，活上两三天不成问题。至于手套，戴什么手套，那触感就没了，挖虫子，靠的就是手上的感觉。

找到目标后，整个动作要一气呵成，讲究三个字：快、准、狠。不能正对着洞口垂直往下挖，那样冲击力会把虫子吓跑，或者直接把它铲成两段。正确的做法是，在离洞口大概一拳远的地方，把铲子斜着，以一个三十度左右的角度，迅速地插下去，深度大概一铲。然后腰部发力，猛地一下把整块泥沙连根撬起来，翻个面。这时候你的眼睛要死死盯住那块翻过来的泥，手要比脑子快，在那一瞬间，你就能看到一条肉乎乎、泛着青蓝色光泽的虫子在泥里扭动。马上用手指把它捏住，别太用力，顺着它的身体轻轻一捋，整条就出来了。抓在手里，那种滑溜溜、充满韧性的感觉，比任何拟饵都来得真实。大的青虫头部有对大牙，跟小螃蟹的钳子似的，冷不丁给你来一口也挺疼，得小心点。

当然，滩涂上不止沙蚕一种好饵。还有一种我们叫它管食，或者海蜈蚣的，学名叫“沙蜌”。这家伙更补，是钓黑鲷的极品饵料。但它不住在洞里，而是生活在U形的管道里，地面上只有一个进水口和一个出水口，出水口会形成一个标志性的“沙火山”。对付它，用铁锹就不灵了，得用专门的吸管器或者土办法——打气筒。对着它的进水口猛打气，把它从另一个口逼出来。这活儿更需要技巧和耐心，有时候打半天气，出来一包水，虫子早溜了。

我曾经有一次在大连的一片野滩上，退潮后发现一个异常大的洞口，旁边的粪便堆得像个小宝塔。我当时心跳都快了，知道这是遇到“虫王”了。那一铲子下去，翻出来的家伙差点把我吓一跳，足有我小臂那么长，比大拇指还粗，浑身泛着金属般的幽光，在阳光下扭动着，简直就是条小龙。我用它钓了一整天，就用了那一根饵，上了七八条斤级的黑鲷，还有一条三斤多的野生鲈鱼。那条鲈鱼咬口那个凶啊，DAIWA的SALTIGA轮子出线声跟唱歌一样，竿子是根老款的GAMAKATSU矶竿，直接拉出个满月。搏了快十分钟才把它请上来。这就是自己动手找饵的魅力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铲子会挖出什么样的惊喜，而这份惊喜，又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渔获。

这活儿累不累？当然累。天不亮就得起，在海滩上弯着腰一两个小时，满身都是泥。但对我来说，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准备工作了。这是钓鱼这整套仪式里，不可或缺的开篇。当我的脚踩在退潮后的滩涂上，闻着那股独特的咸腥味，感受着脚下土地的柔软和生命力，我知道，我和这片海的交流，从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。

这一锹下去，挖出来的不仅仅是几条海蚯蚓，更是对这片海的期待，是对接下来几个小时未知搏斗的序章。把活蹦乱跳、自己亲手挖的虫子挂上OWNER的千又钩，用最精准的抛投手法把它送到藏鱼的标点，那种信心，是任何商品饵都给不了的。鱼获是结果，但这个过程，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戒不掉的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