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面上那股子风，带着咸腥和一丝丝太阳晒过礁石的暖意，钻进鼻腔里，比什么提神的玩意儿都管用。很多人问我，老陈，你怎么总能找到鱼窝，一钓就是一船舱？运气好？狗屁的运气。大海最公平，你懂它多少，它就回馈你多少。今天不聊那些虚头巴脑的，就聊点实在的，怎么“管理”一个鱼群。

没错，是管理。这词儿听着像是在开公司，但说白了，在海上，你一旦碰上鱼群，你就是那个临时的CEO。你的决策，决定了你是连竿爆箱，还是钓上一条之后就眼巴巴地看着海面再无动静，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收竿换点。

这事儿得从那次在大青针外侧的一个暗礁说起。那天是小潮转中潮的死讯口，流速不快不慢，正是鲷鱼最舒服的开口速度。我用的还是那套老伙计，一根Daiwa Tournament ISO AGS 1.5-53的矶竿，配上Shimano BB-X Despina的LBD手刹轮。这套组合说实话，不是最顶级的，但它懂我。竿稍敏感到能分辨出是鱼在蹭线还是暗流在扯线，手刹轮则让我在面对大家伙突然发力时，有足够的底气跟它周旋，而不是被它一口气拉到断线钻礁。主线东丽2.5号半浮水，子线用的Seaguar Grandmax FX 1.75号碳线，绑一支Gamakatsu 一刀チヌ 3号钩。这套线组，对付三五斤的黑鲷或黄鳍鲷，只要操作得当，绰绰有余。

那天上午，我们打了半天窝子，用的都是最经典的南极虾砖混着颗粒粉，不时用打窝勺扬出去一两勺，制造出一片从上到下的雾化带，目的就是“请君入瓮”。大概在上午十点半，流速开始微微加快，我一直盯着竿稍的细微动作，突然，一个极其轻微、几乎难以察觉的下顿，紧接着线就松了。来了！这不是猛地一口闷，而是鲷鱼特有的那种“衔饵上浮”的信号。我没有立刻扬竿，而是手腕一抖，轻轻带了一下，让鱼钩能更深地刺入鱼嘴。果不其然，竿子瞬间弯成一个漂亮的满月，线轮开始发出悦耳的悲鸣。

第一条鱼上水，一条近三斤的漂亮黄鳍鲷，金光闪闪。船上几个年轻小伙子立刻欢呼起来，手忙脚乱地拍照、解钩、扔进活鱼舱。我当时就吼了一嗓子：“都别动！鱼先扔甲板上，所有人，立刻、马上，把钓组抛到我刚才中鱼的位置！”

这就是“管理”鱼群的第一个，也是最关键的秘诀：保持攻击的连续性。

鱼是群居动物，尤其是在一个舒适的标点里。你钓上来的第一条鱼，就是鱼群里的“侦察兵”或者“冒失鬼”。它被你拉出水面，对整个鱼群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警报。但同时，它在中钩后挣扎的过程，以及你打的窝料持续散发的气味，又会让窝点里的其他鱼陷入一种“兴奋”与“警惕”并存的矛盾状态。这时候，你的处理方式，直接决定了鱼群的下一步动向。

我的吼声起了作用。几个小伙子虽然不解，但还是照做了。就在他们手忙脚乱抛竿的时候，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剪断子线，换上备用钩组，挂上一只肥美的南极虾，算好提前量，精准地将钓组打回了刚才那个流尾。钓组刚落水，还没等压水线，浮漂“唰”地一下就被整个拖进水里。又是一条！力道比刚才那条还猛。

我一边搏鱼，一边用余光扫视着其他人。一个小伙子的竿尖也开始疯狂点头。成了！这就是我想要的局面。鱼群的警惕心被连续的食物信号和同伴的骚动彻底压制了，抢食的疯狂本能被激发了出来。这就好比一竿子捅了马蜂窝，但你不是被蜇的那个，而是那个收割蜂蜜的人。

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，简直就是一场战斗。船上四个人，几乎没有一根竿子是闲着的。我手里的BB-X Despina手刹开关被我玩出了花，面对鲷鱼往礁石区冲刺的瞬间，我会立刻松开手刹，让它冲一小段，卸掉那股最强的爆发力，然后凭着竿子的腰力把它硬生生顶回来。这种控线和搏鱼的节奏感，是纯粹的肌肉记忆，是无数次跑鱼的遗憾换来的。你必须让鱼感觉到它有希望，但又始终在你的掌控之中，不能让它把整个鱼群带向危险的结构区，也不能让它制造出过度的恐慌。

那一个小时，我们每个人手上都沾满了鱼的粘液和南极虾的腥味，甲板上躺着一片金灿灿的“黄金甲”。我们没有时间去数，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挂饵、抛投、中鱼、搏鱼、摘钩的动作。打窝勺也一刻没停，始终保持着小批量、多频次的投喂，让鱼群觉得这里就是个安全、食物充足的食堂，忘记了同伴正在一个个消失。

这就是管理的第二个核心：营造氛围，掌控节奏。你要让鱼群“忙”起来，忙着抢食，忙着追逐，让它们没有时间去思考危险。一旦节奏慢下来，让鱼群有了喘息和观察的机会，那这个窗口期很可能就戛然而 શુભ了。

大约一个半小时后，咬口明显变稀，上来的鱼个头也开始变小。我知道，大部队已经过去了，剩下的都是些小兵。我收起鱼竿，点上一根烟，看着满甲板的渔获，和那几个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、但脸上挂着傻笑的小伙子，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烟草和海水味道的空气。

管理鱼群，听起来很玄乎，其实就是对鱼性、水流和时机的深刻理解，以及在此基础上的果断执行。它不是简单地把饵扔下去等。它是从你选择钓点、读懂潮水开始，到你调配窝料、选择钓组，再到你处理第一条鱼的每一个细节，以及你在整个作钓过程中对节奏的把控。

这其中没有绝对的公式，全凭经验和感觉。你的装备是你手的延伸，你的判断是你大脑的延伸。当这一切都融为一体时，你就不是在“钓鱼”，而是在和大海进行一场对话，一场博弈。而管理鱼群，就是你在这场博弈中，写下的最精彩的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