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口，是真的闷。不像黑鲷那样神经质地啄两下，也不是石斑鱼那种要把你整个人拖下水的猛烈撞击。海鲈的咬口，尤其是在深水礁石区，更像你的拟饵突然挂上了一块沉甸甸、还会活蹦乱跳的破布。线的那头猛地一沉，没有预兆，你下意识地扬竿，那股蛮横的、想要挣脱的力道才火山一样爆发出来，顺着YGK G-Soul 1.2号PE线瞬间传导到我握着Shimano Twin Power 4000HG的手心，再电击般地窜上我的脊背。
很多人聊海钓鲈鱼，上来就谈装备，谈参数，好像拿着一把神兵利器就能所向披靡。我玩了这么多年，越来越觉得，装备只是你手臂的延伸，真正核心的，是你怎么用它去跟水下的那个狡猾家伙对话。这对话的方式，我们圈子里喜欢用一个字概括：“切”。
这个“切”字，学问可就大了。它不是简单地把拟饵扔出去再收回来。那是拖，不是切。真正的“切”，是用竿尖赋予拟饵生命，是在模拟一条惊慌失措、濒临死亡的小鱼，在水流中做最后的、毫无规律的垂死挣扎。这是对海鲈捕食本能最赤裸的挑逗。
我的老伙计是一根Shimano Dialuna S96M，不追求极致的轻，也不追求变态的硬。我喜欢它恰到好处的腰力，还有那微微有点“粘”的竿稍。这根竿子能让我在操控VIB（颤板）时，清晰地感受到拟饵在水下每一次细微的颤动，甚至是它擦过不同质地暗礁时的触感变化。当一股强流涌过，我能通过竿尖的反馈，判断出拟饵的泳姿是否被破坏，需不需要通过一个小抽或者短暂的停顿来重新调整它的状态。这就是人竿合一的开始。
我们今天不聊那些花里胡哨的米诺或者水面系，就聊我最偏爱的、也是在多数复杂流场里最有效率的武器——重型VIB。比如二十几克的Megabass Konosirus，或者一些国产的精品铁板VIB。为什么是它？因为在礁石林立、水流湍急的标点，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快速下沉、精准触底、并且在强流中依然能保持稳定高频震动的家伙。它发出的“嗡嗡”声和全身的颤抖，对藏在礁石缝隙或者海草边缘准备伏击的海鲈来说，就像是深夜里在你耳边响起的警报，无法忽视。
真正的表演，是从拟饵触底那一刻开始的。抛投的精准度是基本功，你需要把饵打到流合位的上游，或者礁石区的边缘，给它留出足够的下沉和表演空间。触底的瞬间，线会猛地一松，竿尖轻微回弹。就是现在！手腕发力，快速、短促地向上抽动竿尖一到两下，别用蛮力，动作要脆。这个动作能让VIB猛地从海底窜起，像一条被惊吓到的沙丁鱼。然后，立刻，放松竿尖，让它在水流的带动下，带着自身的颤动，呈弧线再次下坠。
“切”的灵魂，就在这“一抽一坠”的节奏里。这不是机械的重复。你要读懂潮水。
| 潮水/水流状况 | “切”的操作要点 | 个人秘诀 |
|---|---|---|
| 涨平/落平 | 节奏放缓，增加停顿时间，让VIB有更长的滞空下坠过程 | 这是“慢切”。有时我会让饵在海底轻轻跳动，像一只觅食的虾，对警惕性高的老奸巨猾的家伙有奇效。 |
| 急流/走水 | 节奏加快，小抽动作更短促有力，减少下坠的横向位移 | 这是“快切”。目的是不让流水把你的饵带离标点太远。重点是利用竿尖控制，始终感觉饵在你的掌控范围内。 |
| 洄流/乱转流 | 动作幅度加大，抽停结合，甚至加入横向的拖动 | 这里最考验控线能力。你需要不断调整竿尖角度和收线速度，让拟饵在乱转的水流中做出最不规则、最诱惑的动作。 |
我最喜欢在一个熟悉的暗礁区作钓。那里的地形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。我知道哪块礁石后面是鲈鱼的“床”，哪条沟是它们巡逻的“高速公路”。当潮水开始发力，我会站在一块高处的礁石上，迎着风，感受海风里咸腥的湿气。我会把VIB打到那条“高速公路”的入口，让它沉底。然后，开始我的表演。一下，两下……竿尖有节奏地点动着，像一个指挥家在挥舞他的指挥棒。我全神贯注，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线上传来的信号。有时候，是清晰的“哒”一声，那是拟饵撞到了礁石。有时候，是轻微的“沙沙”感，那是它擦过了海底的贝壳或者砂砾。
而鲈鱼的攻击，往往就发生在你觉得最不可能的时候。可能是在一次抽停后，VIB正在无助下坠的半途；也可能是在你觉得挂底，正准备发力拉扯的一瞬间。那股沉重的力量突然降临，泄力器“吱——”地一声开始尖叫，竿子瞬间被拉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大弯弓。
这时候，千万别慌。搏鱼不是拔河。海鲈最拿手的伎俩就是“洗鳃”，它会猛地冲出水面，疯狂摇头，想把钩子甩出去。当感觉它有上浮趋势时，我会立刻压低竿尖，甚至把竿尖插进水里，不给它跃出水面的机会。它要冲，我就顺着它的力道适当放线，用竿身的腰力去消耗它的体力；它一停，我马上快速收线，保持线的紧绷，不给它任何喘息之机。这个过程，是力量、技巧和耐心的角力。每一次它在水下猛烈的摇头摆尾，那股力量都会让你肾上腺素飙升。
终于，当它力气耗尽，在水面翻出白色的肚皮，你用抄网或者控鱼器将它请上岸，看着它那张巨大的嘴，一身银亮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，还有那标志性的、带着几分凶悍的背鳍。那一刻，所有的等待、所有的技巧、所有的付出，都有了回报。
钓上来的鱼，才是“切”的第二层含义的开始。处理一条刚出水的海鲈，是对渔获最基本的尊重。我从不乱扔，也从不敷衍。回到家，我会拿出我那把专用的出刃刀，刀身厚重，专门用来断骨和粗加工。先从鱼鳃后一刀切下，沿着脊骨，贴着骨头，一气呵成地片下整块的鱼柳。另一面，同样如此。这个过程要求刀快、手稳、心静。完美的鱼柳，切面光滑，没有一丝多余的碎肉。然后换上细长的柳刃，斜着刀锋，把带着鱼皮的鱼柳放在案板上，从鱼尾处入刀，刀身紧贴鱼皮，用推拉的动作，将鱼肉和鱼皮完美分离。
剩下的鱼头、鱼骨，我会用它们熬一锅奶白的浓汤，鲜得掉眉毛。片下来的鱼柳，一半清蒸，最能体现海鲈肉质的鲜甜和细腻；另一半，我会用一点海盐和黑胡椒稍微腌制一下，用黄油煎到两面金黄，外皮焦香酥脆，内里鱼肉依然鲜嫩多汁。
从在礁石上感受那第一下沉闷的咬口，到在厨房里完成最后一道料理，这整个过程，对我来说，才是完整的“海钓鲈鱼”。它不只是一项运动，更像是一场与自然的对话，一场关于技巧、耐心、力量和尊重的修行。那个“切”字，贯穿始终，既是搏击风浪的技法，也是品味生活的艺术。海，教会我的，远不止钓鱼而已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