竿梢猛地往下一插,那感觉,不是挂底,是活物。挂底是那种死沉死沉的闷劲儿,而这一下,是带着电击感的“咚”,紧接着就是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,要把你整个人从船上拽下去。这时候,你脑子里不能有半点犹豫,第一反应,永远是把竿子插稳在腰间的顶肚里,双手握紧,身体微微下蹲,准备迎接一场硬仗。
很多新手,或者说还没被大海好好“教育”过的人,中鱼后的第一念头就是:收线!收线!把它拉上来!我告诉你,这是最要命的想法。你面对的不是池塘里的小鲫鱼,而是大洋里一头攒足了劲儿的猛兽。你那点臂力,在它求生的爆发力面前,就是个笑话。
这时候,真正的主角登场了——你那颗渔轮的泄力装置。我必须得说,如果你还没搞懂泄力(Drag System)是干嘛的,那你基本等于空手上战场。泄力不是刹车,是离合器,是连接你和鱼之间最关键的缓冲。它存在的意义,不是为了锁死线杯让你和鱼拔河,而是要在鱼发力冲刺时,通过顺滑、匀速地出线,消耗它的体力,同时保护你的竿子、轮子和线组不至于瞬间崩断。
那一瞬间,泄力“吱吱”地尖叫起来,声音刺耳又悦耳,那是大海为你奏响的战歌。线杯上的PE线像被无形的刀切割着海水,飞速地向着深蓝冲去。你唯一要做的,就是稳住竿身,保持一个大概60度的仰角,感受着从竿尖传来的每一丝悸动。别慌,让它跑。尤其是像章红(Amberjack)或者GT(牛港鲹)这种鱼,第一波的冲刺是最蛮横霸道的。它卯足了劲儿要往礁石区或者沉船里钻,你锁死泄力?那是跟自己过不去,也是对鱼的不尊重。线“砰”的一声断掉,你只能对着大海发呆。
我手上这根慢摇铁板竿,Shimano OCEA JIGGER MOTIV B610-4,竿身不算硬,但腰力(backbone)十足,它特有的黏性回弹能死死地黏住鱼,化解掉大部分短促的爆发力。轮子是我的老伙计,Shimano OCEA JIGGER 2001NRHG,它的泄力顺滑度和稳定性,是我在面对巨物时信心的来源。线组,我通常用YGK G-SOUL SUPER JIGMAN X8的PE4号线,配合80磅的碳素前导,用我最信任的FG结连接。这套搭配,就是我在南油深场搏击大家伙的底气。
等鱼的第一波冲刺慢下来,泄力的尖叫声变成断断续续的呻吟,你的机会就来了。这时候,真正的“磕鱼”技巧才算开始。我们管这叫“Pumping”,翻译过来就是“抽水”,但我觉得“弓竿搏鱼”更形象。
具体操作是这样的:身体后仰,用腰腹的力量,而不是单纯用胳膊,把竿子从60度慢慢地、沉稳地弓到差不多80度。这个过程,你会感觉竿子弯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大弯弓,每一寸竿身都在帮你对抗那头水下巨物。弓到高点,千万别停,立刻、迅速地将竿尖前指,放低竿身,同时飞快地摇轮收回刚才通过弓竿“赚”来的那部分鱼线。然后,重复这个过程:弓竿、放低、收线。弓竿、放低、收线。
这个节奏是关键。弓竿要慢而稳,利用竿身的弹性把鱼从水下“拔”起来一小段;收线要快而果断,绝不给鱼喘息和掉头反扑的机会。整个过程,你的左手扶着竿身前端,右手控制轮子,身体就像一个减震器,随着鱼的每一次发力而摆动。手臂会酸,腰会疼,汗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,但你不能停。你停了,它就赢了。
| 磕鱼常见误区与心法 |
| :— | :— | :— |
| 错误示范 (你以为的) | 后果 (现实的) | 正解 (老手的玩法) |
| 中鱼后疯狂摇轮,想跟鱼比力气。 | 泄力狂出,摇了个寂寞;或者直接拔河,断线跑鱼。 | 稳住竿身,让泄力工作,耐心等待鱼第一波冲刺结束。 |
| 弓竿时竿尖举得太高,超过90度。 | “高竿”(High-sticking),竿尖受力过大,极易断竿。 | 始终保持竿身与水面成45-80度角,让竿子的腰力去承重。 |
| 只用胳膊的力量生拉硬拽。 | 几分钟就力竭,动作变形,给鱼可乘之机。 | 核心发力,身体后仰,将力量从脚传到腰,再到手臂和竿。 |
| 鱼一停就想把它一口气拉上来。 | 鱼往往在水面附近有最后一搏,松懈的瞬间最容易跑鱼。 | 越到最后越要小心,保持节奏,读懂潮水和船的动向,让抄网手准备好。 |
我永远记得有一次在南海,天刚蒙蒙亮,用一块200克的银色长条铁板在一百多米的水深做慢速晃饵。就在一次提竿下落的过程中,竿尖传来一个极其轻微、但异常清晰的“叩”,紧接着就是雷霆万钧的下坠!OCEA JIGGER的泄力瞬间被拉到高潮,那声音在清晨寂静的海面上,简直就是恶魔的咆哮。
我知道,这绝对是个大家伙。我立刻按照练习了无数次的动作,下蹲、稳竿。它带着线疯狂地冲了至少七八十米,我能从竿尖传来的感觉判断出它在水下疯狂地摇头,试图挣脱钩子。那一刻,时间仿佛变慢了,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,闻到空气中海风的咸腥和一丝柴油味。我没有急,就那么稳稳地跟它耗着。它冲,我给线;它缓,我就开始一下、一下地弓竿。
大概僵持了十几分钟,那股蛮力渐渐弱了下去,变成了沉重而顽固的抵抗。我知道,它累了。我开始稳定地执行Pumping动作,一米、一米地把这个庞然大物从百米深海往上拉。每一次弓竿,都感觉像在拉一辆沉入水底的摩托车。我的胳-膊已经开始发抖,但精神却高度亢奋。
当水下三十米左右,一个巨大的、银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时,船上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。是一条巨大的章红!它看见了船的影子,求生本能让它发起了最后的疯狂,猛地掉头又冲下去十几米。我早有预料,泄力设置得恰到好处,顺畅地出线化解了它的困兽之斗。几个回合下来,它终于精疲力竭地被我拉到了船边,侧翻在水面上,大口地喘着气。
船长拿着搭钩,看准时机,干净利落地一下就把它请上了甲板。那条章红,体长超过一米四,鳞片在晨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,美得令人窒息。那一刻,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,剩下的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、对这片大海和这个对手的敬畏与满足。
这就是磕鱼,它不是简单的体力活,而是经验、技巧、装备理解力和意志力的综合考验。它是一场你和鱼、和大海之间的对话。你得听懂竿尖传来的“语言”,读懂水流的暗示,理解你对手的习性。你每一次成功的扬竿,每一次沉稳的控线,都是基于无数次失败和思考积累下的本能。
所以,别再问海钓上来怎么把鱼拉上来了。你应该问自己,当那个机会来临时,你准备好和它跳完这支舞了吗?对我来说,那搏斗的过程,那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,远比渔获本身更值得回味。下次出海,风浪里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