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从礁石上爬回来，或者在船上颠了一天靠岸，腰酸背痛，但看着活鱼箱里那些扑腾的小家伙，心里头那点疲惫早就被冲得一干二净。大鱼自然有大鱼的吃法，清蒸、刺身、红烧，怎么做都是硬菜。可那一堆巴掌大，甚至指头长的小杂鱼，什么石狗公、泥鯭、小沙尖，还有些压根叫不上名字的，扔了？那简直是暴殄天物，对大海的不敬。在别人眼里是鸡肋，在我这儿，这可是能转化成下酒绝品的宝贝。

我跟你讲，处理这些小鱼，比你搏鱼时跟一条一米多的大海狼周旋还要讲究。很多人钓完鱼，往冰箱里一扔就完事了，第二天拿出来，那股子腥气，神仙也救不了。记住，海钓的鱼，鲜度是按小时、甚至分钟来计算的。我有个规矩，只要是决定要带回家做成“咸货”的小鱼，一出水，立刻用控鱼器夹住，剪刀直接从鱼鳃下方动脉处来一刀，放血。让它在活水桶里把血流干净，鱼肉才会呈现出漂亮的白色，而不是那种暗沉的、带着腥味的粉红。这是第一步，也是最关键的一步，决定了你最后入口的是海的鲜甜，还是海的腥臭。

回到家，别歇着，马上处理。开膛破肚这些基本功就不说了，重点是鱼腹里那层黑膜，一定要用指甲或者小刷子刮得干干净净，那是腥味的第二大来源。小鱼的鳞片，有的需要刮，有的比如石狗公，皮厚，我甚至懒得刮，腌制风干后那层皮反而有种独特的嚼劲。这些都弄利索了，用干净的厨房纸，一条一条，把鱼身上、肚子里的水分全部吸干。对，是吸干，不是晾干，别给细菌任何机会。

接下来，就是腌制的“灵魂”所在了。别去信那些网上乱七八糟的方子，什么料酒、酱油一大堆。真正的海边做法，突出一个“纯粹”。我只要三样东西：粗盐、花椒、还有一点点提香的高度白酒。盐必须是粗盐，大粒的那种，它融化得慢，渗透力温和而持久，不会像细盐那样让鱼肉瞬间脱水变得死咸。花椒最好是那种饱满的、香味浓郁的红花椒，用之前在干锅里小火焙一下，香味“噼啪”一下就炸出来了，碾碎。白酒，二锅头就行，几滴足以，杀菌、去腥、增香，点到为止。

把盐和花椒碎混匀，给每一条鱼做“马杀鸡”。从头到尾，鱼皮、鱼肚，每一个角落都要均匀地抹上。然后把它们整齐地码在一个能漏水的容器里，比如竹编的篮子或者有孔的塑料筐。码一层鱼，撒一层薄薄的盐，全部码好后，在最上面压上一块干净的重物，比如一块洗干净的鹅卵石或者用保鲜袋包好的砖头。这一步叫做压榨脱水，是我的独门秘诀。重压之下，鱼肉里残余的水分和血水会被进一步逼出来，这个过程大概需要8到12个小时，取决于鱼的大小和天气湿度。你会看到盘子底下渗出不少略带腥味的液体，这些就是需要被抛弃的。

经过压榨的鱼，肉质已经变得非常紧实。这时候，就可以拿出来准备风干了。找几根结实的棉线，从鱼的眼眶或者鱼嘴穿过去，一条条挂起来。挂在哪里？最好的地方是家里通风、干燥、且阳光不能直射的北阳台。海风是最好的风干机，如果你住海边，那简直是天赐的条件。风一吹，那股子咸鲜味儿就飘出来了。那不是死鱼的腥，而是一种经过盐和时间转化后，带着阳光和海风气息的、极其霸道的鲜香。

风干的时间，看天吃饭。大太阳、北风呼呼吹的日子，一天半天就差不多了。要是阴天，湿度大，那就得两三天，甚至更久。怎么判断好了没有？用手捏一下鱼身最厚的地方，感觉是干爽、紧绷，但还保留着一丝弹性，那就完美了。不能干得像柴火一样，那吃起来就只剩下咸了。

说起这些小鱼，总能想起我刚开始玩根钓那会儿。那时候痴迷于用极细的线组去感受最细微的鱼讯。我的老伙计，一根DAIWA月下美人76UL-S的竿子，配一个1000型的Stella，主线是0.6号的YGK PE线，前导最多用到1.5号的碳素前导。就这么一套轻盈的装备，在防波堤、在蚝排边，用2克的微物铁板或者挂一小只南极虾，去挑逗那些藏在礁石缝里的小家伙。

读懂潮水是关键。涨半潮到涨满，退半潮到退平，是两个黄金窗口期。水流会把小鱼小虾带到礁石边，那些伏击型的小鱼就会异常活跃。抛投也不用追求距离，关键是精准。把饵送到你想让它去的地方，比如一股流的边缘，或者一块暗礁的背流处。然后就是控线，让饵模仿一只垂死的小虾，轻轻跳动，或者缓缓下沉。竿尖传来“哒”的一声轻微触感，甚至只是线突然一松，手腕就要条件反射般地扬竿！那种瞬间的爆发力，从小小的竿尖传导到手心，虽然没有大鱼那种持续的拉扯，但那一下的顿挫感，同样让人心跳加速。有时候运气好，找到鱼窝，那真是能体验到什么叫“连杆”，抛下去就有，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。

这些亲手钓上来，又亲手腌制好的小鱼干，怎么吃？那就更简单了。最原汁原味的方法，就是清蒸。盘子里铺几片姜，把鱼干码上去，淋上一点花生油，水开后大火蒸个七八分钟。出锅撒上葱花，那股子鲜味，能把隔壁小孩都馋哭。鱼肉因为经过了腌制和风干，咸鲜醇厚，肉质紧实得像蒜瓣一样，一丝一丝的，嚼劲十足。夹一小块，配上一大口白粥，或者咪一口冰镇啤酒，那滋味，真的是对一天辛苦最好的犒劳。

所以你看，钓鱼的乐趣，绝不仅仅是中鱼那一瞬间的快感。它从你研究海图、看潮汐表开始，到你选择钓具、绑好线组，再到出海、抛投、搏鱼，最后，还延伸到了厨房。把大海的馈赠，用自己的方式，转化成餐桌上的美味，这个完整的过程，才是我理解的、真正的钓鱼。那些被你忽略的小鱼，其实藏着大海最朴实、也最直接的味道。不信？下次试试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