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庆那几天,朋友圈里不是在高速上看车展,就是在景区里看人头。我?我选择背对陆地,把这一切喧嚣都甩在身后,一头扎进那片深蓝里。对我来说,这世上最好的假期,就是船的引擎声、咸腥的海风,和手中那根随时可能被拽成满月的鱼竿。
出海那天,天还是那种墨蓝带着点紫色的样子,凌晨四点的码头,除了我们几个疯子,就只有灯塔不知疲倦地眨着眼。空气里混着柴油味和海水的腥甜,这味道,比任何香水都让我安心。这次的目标很明确,南油深场,去搞大家伙。我带上了我的宝贝,一支Shimano Ocea Jigger Motive B610-4慢摇铁板竿。很多人迷信硬竿的暴力,但我偏爱这支4号竿的“柔”。它的回弹不是傻快,而是一种带着韧性的呼吸感,能让铁板在水下“活”起来,那是一种近乎挑逗的舞姿,对付深水里那些成了精的大红甘和牛港,硬碰硬不如智取。
轮子是老搭档,Ocea Jigger 2001NRHG,里面缠满了300米的YGK PE 3.0号线。这套组合对我来说就像是身体的延伸。前导线我用了60磅的碳素线,大概绑了五米长。有些人觉得长,但我喜欢这样,一是为了更好的耐磨性,毕竟深海的结构区错综复杂;二是在搏鱼尾声,长前导能给鱼最后的冲刺提供一点缓冲,避免瞬间的冲击力切断主线。这是无数次跑鱼换来的血泪教训。
船开了三个多小时,手机信号早就消失了,天地间只剩下纯粹的蓝。船长在驾驶室里盯着探鱼器,嘴里叼着烟,时不时吼一嗓子水深和流速。这就是我们和鱼之间唯一的“情报员”。当他喊出“130米,结构底,流速1.2节,准备下!”的时候,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。
我选了一块250克的平动型铁板,银色带夜光条纹。在这样的深度和流速下,这个克数能保证铁板快速到底,同时又不会因为太重而失去飘逸的泳姿。抛投的动作并不需要太夸张,侧手轻轻荡出去,让钓组顺着船漂的方向自然下落,拇指轻按线杯,感受着PE线一丝丝地从指间滑过。这种感觉很奇妙,像是在用指尖阅读一本无字的海底天书。
触底的信号很清晰,线杯的出线会瞬间一松。收紧虚线,好戏开场。我的核心操作技巧就是一抽一停的慢摇。右手持竿,以手肘为轴,手腕发力,轻柔地往上一带,竿尖会从下垂状态被拉起到水平,甚至微微上扬。就在竿尖回弹下落的那一刻,左手同步转动轮子摇臂一周或者半周。关键就在于这个“停顿”。当竿尖下落、线组松弛的那一秒,铁板会在水里横向飘移、翻转、闪光,模仿一只垂死挣扎的小鱼。这,就是必杀的瞬间。
大概重复了十几次这样的动作,在一次铁板自由下落的过程中,竿尖并没有如预期般轻快地回弹,而是突然一顿,紧接着,手里的线传来一种“空”的感觉,好像挂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。新手可能会以为是挂底,但我的直觉告诉我——来了!毫不犹豫,我立刻快速收紧虚线,同时腰腹发力,猛地扬竿作合!
那一瞬间,竿子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直接拉成了一个巨大的U形,轮子的泄力装置发出凄厉的尖叫声,PE线像要被烧着了一样疯狂地向外冲。是它,绝对是海底的“火车头”——红甘!肾上腺素飙升,我立刻压低竿身,弓着腰,用全身的力量去搏鱼。这绝对不是单纯的角力,而是意志和技巧的较量。你必须读懂潮水,也得读懂鱼。它发力冲刺的时候,你只能稳住竿子,靠泄力消耗它的体力;当它力道稍缓,有回头的迹象时,就必须抓住那零点几秒的机会,用竿子的腰力把它往上“泵”一下,同时飞快地收回几米线。一下,两下……这个过程枯燥又紧张,手臂酸得像灌了铅,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,又咸又涩。
旁边的新手钓友用的是另一种钓法,沉底挂活饵。虽然也上了几条不错的石斑,但我总觉得那种守株待兔式的等待,少了点主动出击的乐趣。对我而言,铁板路亚的精髓在于“骗”,用一块假得不能再假的金属,通过你的手法赋予它生命,去诱骗那些深海中最狡猾的掠食者,这种成就感无可替代。
钓法对比 | 慢摇铁板 (Slow Jigging) | 快速铁板 (Speed Jigging) | 沉底钓法 (Bottom Fishing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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核心理念 | 技巧性诱骗,模仿垂死饵鱼 | 速度型反射攻击,激发追逐本能 | 守株待兔,利用天然饵料气味 |
主要装备 | 高弹性慢摇竿、小速比轮 | 高强度快抽竿、高速比轮 | 硬调船竿、强力鼓轮/电绞 |
操作节奏 | 一抽一停,节奏多变,讲究“舞姿” | 快速、暴力、持续的抽动 | 抛入标点,静待鱼讯 |
目标鱼种 | 红甘、石斑、带鱼、各种底栖鱼 | 牛港(GT)、金枪鱼、马鲛 | 石斑、红油、海狼、鲷类 |
个人评价 | 脑力与体力的结合,最具艺术感 | 纯粹的体力活,简单粗暴的快感 | 最传统有效,但略显被动 |
那条红甘大概跟我僵持了十五分钟,这十五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当它终于被我拉到离水面二三十米的时候,它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——绕着圈子往下钻,试图磨断子线。这时候更不能慌,控竿的角度要更刁钻,利用船的晃动卸力,跟它耗。终于,一抹粉红色的巨大身影在深蓝的海水里显现出来,越来越清晰。船上的伙计眼疾手快,一把搭钩下去,稳稳地把它拖上了甲板。
二十多斤的大家伙,在甲板上还在“砰砰”地甩着尾巴。阳光照在它身上,鳞片泛着金属和粉玉一般的光泽,美得让人心颤。我一屁股坐在地上,点上一根烟,手还在微微发抖,不是因为累,是激动。这种从深海百米之下,凭着自己的判断和力量,把一个如此强悍的生命拉上来的感觉,是任何一种娱乐都无法比拟的。
那一整天,我们都在和这样的大物打交道。有成功的喜悦,也有脱钩跑鱼的懊恼。我跑了一条更大的,可能接近四十斤,搏斗了快半小时,最后在一个猛烈的下潜中,鱼钩被拉直了。那一刻的失落感,比没中鱼还要强烈百倍。但这就是海钓,永远充满了未知和变数。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竿下去会遇到什么,也永远无法保证每一次都能凯旋。
傍晚,伴着壮丽的海上日落,我们返航。船上弥漫着鱼腥味和我们疲惫又满足的笑声。我靠在船舷,看着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海面,忽然觉得,国庆节的意义,或许不只是团聚和放松。对我而言,它更像是一个坐标,一个让我从日常的琐碎中短暂抽离,回到这片最原始、最富生命力的蓝色世界,重新校准自己与自然关系的坐标。陆地上的人山人海固然热闹,但我的心,早已被这深海的万顷碧波填满了。这种体验,一次就足以回味一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