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蒙蒙亮，柴油机的“突突”声就把人从残梦里拽出来，混着咸腥的海风，那味道，比什么咖啡都提神。很多人问我，渔船海钓到底怎么玩？这问题太大，跟问“人生怎么过”似的。但你要是真想听，我就跟你唠唠我心里的那点门道。

别跟我提那些观光体验船，上面一人发一根手把线，放块铅坠挂条虾仁往下丢，那不叫海钓，那叫喂鱼。我们说的船钓，是主动出击，是开着船去找鱼，去读懂那片蓝色下面的世界。你得把自己当成一个猎人，而不是一个守在菜园子边上等兔子撞树的农民。

上了船，第一件事不是急着下竿。我会先靠在船舷上，点上一根烟，眯着眼看天边的晨光，感受船体随着涌浪的起伏。这不光是装深沉，这是在和大海沟通。感受今天的风是哪个方向吹来的，浪有多大，水色是浑还是清。这些都是信号，比探鱼器屏幕上那些红红绿绿的点子要真实得多。探鱼器是个好东西，但它只能告诉你下面“可能”有结构，有鱼，但鱼开不开口，什么鱼，它告诉你了吗？没有。最后做决定的，还是你的脑子。

说到装备，这玩意儿就是钓鱼人的命。不是说越贵越好，但一定要“对”。我这些年玩下来，最顺手的还是那根Gamakatsu Luxxe的慢摇铁板竿，竿身轻敏，腰力又足，甭管是细腻地逗弄海底的真鲷，还是硬碰硬地跟几十斤的石斑拔河，它都给得出反应。你别看它软，中了大鱼后那漂亮的满弓，能把力量均匀地卸掉，护线，也让你有足够的信心。有些人喜欢用那种死硬的“船竿”，直上直下，跟吊车似的，是能把鱼弄上来，但那乐趣在哪儿？你感觉不到鱼在水下每一次挣扎、每一次甩头的细节，那跟在码头上收渔网有什么区别？

轮子我偏爱鼓轮，比如Shimano的Ocea Jigger。为什么？劲儿大，出线顺，摇起来那手感，扎实。尤其是在深水场或者流大的地方，鼓轮的精准操控感是纺车轮比不了的。线，必须是PE线，我常用YGK的PE 2.0或3.0号，拉力足够，关键是延展性极低，水下哪怕是一条小鱼轻轻碰一下饵，那信号都能清晰地传到你手上，跟触电一样。PE线前面，必须接上一段碳素前导线，长度看情况，一般两三米。这是用来防止PE线被礁石或者鱼牙磨断的，是你的最后一道保险。这前导线和主线的连接，我只信一种结——FG结。你要是不会打，或者打得不熟练，我劝你别出远海，不然中了大鱼，在高强度对抗下“啪”地一声断在连接处，那滋味，够你后悔半个月的。

我们来聊聊实战。比如去一个经典的暗礁区，水深四五十米，目标是石斑、红甘这类底栖猛货。船长会根据海图和经验，把船停在流头的上风处，让船随着风和流自然地漂过钓点，这叫“放流钓”。这时候，你的活儿就开始了。

我一般会用80克到150克的铁板拟饵，形状看流水，流大用细长型的，流缓用扁平一点的，能增加下沉的摆动姿态。颜色嘛，这是玄学，但我个人有个秘诀：晴天亮色，阴天暗色，水浑用带夜光的。抛投不需要太远，垂直放下就行。关键在于控线。铁板触底的瞬间，线会突然一松，竿尖会猛地回弹一下。就是这个瞬间！你必须立刻把线杯锁死，然后快速收回虚线，开始作合。

慢摇铁板的精髓不在“快”，而在“节奏”。我习惯的动作是，轻轻上扬竿子半圈到一圈，同时收线一圈，然后停顿，让铁板在水下自由飘落。大部分的攻击，都发生在这个飘落的过程中。那鱼口，简直千变万化。有时候是“咚”的一下重击，竿尖猛地被拽下去，那是性子急的家伙直接扑上来了；有时候是感觉手里的轮子突然变轻了，好像铁板没了重量，这是鱼从下往上把饵接住了，你得立刻暴力扬竿，否则它一扭头就把饵吐了。最阴险的是那种，竿尖只是轻轻“嗒”了一下，跟挂到海草似的，你要是没在意，下一秒就是狂暴的出线声，那绝对是狡猾的老巨物在试探。

搏鱼，才是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刻。中了鱼，第一件事绝对不是狂喜乱叫，而是稳住下盘，竿子高高举起，让它保持一个完美的弓形。这是鱼竿在工作，在消耗鱼的体力。轮子的泄力要提前调好，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。太紧，瞬间发力就断线；太松，鱼一个猛子扎进礁石里，你就只能剪线了。理想状态是，鱼发力冲刺时，轮子能“吱吱吱”地出线，但又有足够的阻力让它难受；它一停，你就要立刻抽竿、收线，一寸一寸地把失去的线收回来。这个过程就是你和它之间的拉锯战，是意志和力量的较量。我曾经在南海跟一条近百斤的金枪鱼耗了快一个小时，到最后胳膊都抬不起来了，感觉灵魂都快出窍了，但当船长用搭钩把它拖上甲板的那一刻，那条鱼在阳光下闪着金属般的光泽，我觉得之前的一切都值了。那种征服感，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。

当然，跑鱼也是常事。遗憾是海钓的一部分，甚至是最重要的一部分。它让你敬畏，让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对手和深不可测的世界。

说到底，渔船海钓的灵魂，在于读懂潮水。死流，也就是涨平或者跌死的时候，整片海都跟睡着了一样，鱼也不开口。最好的时间，永远是刚刚开始涨潮或者退潮，流水开始走起来的那一两个小时。那股流，会把饵料带活，会把藏在礁石缝里的鱼都给“逼”出来觅食。一个好的船长，会掐着潮水表，带你赶赴一个又一个的黄金窗口期。

当夕阳把海面染成金红色，我们开船返航。身上是鱼腥味、汗味和柴油味，胳膊酸痛，人也累得不行。但你看着活鱼舱里那几尾漂亮的渔获，回味着搏鱼时每一次心跳加速的瞬间，你会觉得，这才是活着。海，它不会每次都慷慨，但它总是在那里，等着你去挑战，去探索。而我，也永远在期待着下一次出航的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