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组队出海这事儿，最见人心的，不是风浪有多大，也不是鱼口有多差，而是回港之后，对着一甲板的鱼，那几秒钟的沉默。钱的事儿，好算，船费油费冰块钱，掏出手机除以人头，叮咚一声，谁也不欠谁。但鱼这玩意儿，它不是工业品，是海龙王随机派发的礼物，怎么分，这里头的学问，比读懂潮水还深。

我跟过不少船，也组过不少局，见过因为分鱼闹得不欢而散的，也见过从此成为过命兄弟的。说白了，分鱼，分的不是那几斤肉，是规矩，是情分，是人品。

先说最糙的，也是我最不待见的——“各钓各的”。听着挺公平，谁钓的归谁，本事大的多拿，打龟的认栽。但你想想，一条船上，几根竿子下去，钓位总有好坏，流水总有先后。今天你站的船尾出鱼，明天可能就是船头爆扣。运气这东西，谁说得准？你这边狂拉大红甘，绞得Shimano OCEA JIGGER 2000NRHG吱吱作响，你朋友那边半天没个口，一口接一口地灌着海水味的矿泉水，心里能好受？一次两次还行，次数多了，那股“凭什么”的劲儿就上来了。这种分法，看似公道，实则最伤和气，把团队作战变成了单打独斗的竞技场，把分享喜悦变成了暗自较劲，没劲，特别没劲。

我们这帮老伙计出海，规矩就一条：大锅饭。

上船之前，费用AA清清楚楚。上了船，所有钓起来的目标鱼，不论大小，不论是谁钓的，一律进公共鱼箱。哪怕是条半斤的芝麻斑，也客客气气请进去。这是对大海的尊重，也是对团队的承诺。船一靠岸，把所有渔获倒在甲板上，那场面，哗啦一下，银光闪闪，才是出海最带劲的时刻。然后开始分。

怎么分？不是按斤两，而是按“份”。比如今天我们搞了十条石斑，两条黄鳍金枪，还有一堆杂鱼。四个人出海，那就先分成四份。分的时候讲究个“匀”，大鱼配小鱼，好鱼搭次点的。比如这一份里有条大石斑，那另外一份就多给几条小点的或者搭条别的鱼。尽量让每一份的价值和种类看起来都差不多。分好了，四份摆在甲板上，谁都不许先动。然后一个人背过身去，随便指着其中一份，问：“这份给谁？” 背着身的人喊个名字，谁应了，谁就拎走。一轮一轮来，直到分完。这叫“背分”，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，绝对的公平，谁都没话说。

整个过程，大家有说有笑，可能还会为了某条特别肥的鱼相互调侃几句，但心里都敞亮。钓得最多的那个人，享受了搏鱼的快感，收获了大家的赞叹，这就够了。钓得少的，甚至“空军”的，一样能提着像样的渔获回家，给老婆孩子有个交代。这才是玩，是兄弟。你想想，你一个人钓了满箱，朋友空手而归，你晚上吃着刺身，心里能踏实？那鱼肉都带着尴尬味儿。

我记得有一次在南海深场，那天流水特别怪，只有我站的那个角，用250克的长条铁板配PE线4号往下砸，一抽一顿之间，竿尖总能传来那一下清晰又蛮横的顿挫。那天我手感爆棚，一个人就干上来三条二十斤往上的大红甘。同船的老王，换了无数种颜色的铁板，从亮银色换到粉红色，累得满头大汗，就中了一条小牛港。回港分鱼的时候，我看着那三条漂亮的家伙，心里确实痒痒，谁不想在朋友圈里秀一下“独钓寒江雪”的战绩？但规矩就是规矩。鱼一上岸，照样入大锅。老王分到那条最大的红甘时，拍着我肩膀，啥也没说，就嘿嘿地笑。第二天，他老婆做的鱼头豆腐汤的照片就发到了我们群里，那份热气腾腾的感谢，比我一个人抱着三条鱼拍照牛逼多了。

当然，“大锅饭”也不是绝对的。有些特别的鱼，比如破了个人纪录的，或者鱼种特别稀有的，钓上来的人有优先“所有权”。大家都会起哄让他自己留着，做个鱼拓，或者单独拿回家处理。但这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，而不是硬性规定。

这里我给个简单的对比，新朋友可以自己琢磨琢磨。

除了分鱼，还有很多隐形的“分配”。谁主动带了南极虾打了窝？谁在别人中鱼时第一时间拿起了抄网？谁在收工后默默拿起水管冲洗甲板上的鱼鳞和血水？这些事，没人会记账，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。一个好的钓鱼团队，是每个人都在主动付出。你这次帮我绑了前导线，下次我就帮你解开缠绕的线组；你今天带了冰镇西瓜，明天我就带上自己卤的牛肉。这种默契，是金钱和渔获都换不来的。

我用的竿子可能是Gamakatsu 雷牙 1.75号，你用的可能是更硬的船竿，我们钓法不同，装备各异，但在海上，我们就是一个整体。海风吹在脸上，是咸的；引擎的轰鸣，是震的；鱼线切过空气的嘶嘶声，是悦耳的。这些感受，需要有人分享。当你用尽全力，把一条巨物从深海里一寸寸拉近，看到它在水下翻滚出的巨大光晕时，旁边传来兄弟们“顶住！”“弓住竿子！”的呐喊，那股力量，比你手里最顶级的碳素竿还要强劲。

所以，别再纠结那几条鱼了。出海前，把规矩说透，丑话说在前面。我个人，永远站“大锅饭”。因为我知道，当浪涌过来，船体剧烈摇晃时，能扶我一把的，不是我鱼箱里那几条冰冷的鱼，而是身边那个同样热爱这片大海的兄弟。

最后分到手里的那几条鱼，其实只是个念想，真正带回家的，是满身的咸味儿，还有那份在海上能把后背交给兄弟的踏实感。这玩意儿，没法分，也分不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