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跟我提什么南极虾、活虾、沙蚕了，那些玩意儿固然是好，但在某些特定的日子，特定的水情下，它们在我的钓箱里，只能给今天的主角当配角。这主角，就是那最不起眼，甚至有点被海钓圈“鄙视”的土家伙——蚯蚓。

你没听错，就是你在菜园子里、花盆下翻出来的那种，浑身黏糊糊、在土里钻来钻去的红蚯蚓。很多人一听，眉毛就拧起来了，“那不是钓鲫鱼的玩意儿吗？拿到海里能行？”。行，怎么不行？而且有时候，它比那些身价不菲的“海产”饵料要毒辣得多，尤其是在钓那些成了精、对常规饵料戒心极强的近岸鱼种时。

我至今还记得多年前在一个老码头的桥墩下，那天刮着三四级的东北风，水色有点浑，典型的“肥水天”。我身边几个用活虾的钓友，浮漂跟定海神针一样，半天没个动静。偶尔有口，也都是些小奶鱼在底下闹。我呢，不声不响地挂上了一条肥硕的大黑蚯蚓，用的是我那根跟了我快十年的1.5号5.3米矶钓竿，一根老伙计了，竿身上全是岁月留下的划痕，但腰力依然强悍。配上一个DAIWA的2500型手刹轮，主线是2.5号半浮水尼龙线，子线则换成了更耐磨的1.7号东丽碳线，钩子是专门针对鲷类鱼嘴型的GAMAKATSU千又3号钩。

挂蚯蚓是有讲究的。不能小家子气地挂一小段，得整条挂，从头部往下大概一厘米的位置穿进去，在钩身上缠绕一圈，再把钩尖从身体中段利落地刺出来，留出一大截尾巴。这样，蚯蚓在水下不仅靠气味诱鱼，那截尾巴还能像跳舞一样，在水流里极尽妖娆地扭动。这种活饵的动态，是任何拟饵或者死饵都无法比拟的致命诱惑。

我的钓组很简单，一个B号的阿波，配一颗B号的水中，调成缓慢的下沉状态。目标钓层设定在离底大概三十公分。抛投出去，看着橙红色的阿波在浑浊的绿水中随着暗流缓缓移动，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点点微小的信号上。读懂潮水是矶钓的灵魂，当时正值涨潮七分，桥墩背后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回流区，这里是鱼躲避急流、安心“吃饭”的天然食堂。我知道，货色就在下面。

大概过了十分钟，阿波轻轻点了一下，然后就是一个极其缓慢、但异常坚决的下沉。不是被小鱼啄食那种神经质的跳动，而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含住，然后拖着往下走。这就是老黑鲷的“闷口”！我心里默数一、二、三，手腕猛地向上一抖，扬竿！瞬间，一股沉重而蛮横的力量从竿尖直蹿而下，通过竿身传到我的手臂。中鱼了！而且绝对不是小家伙！

竿子瞬间被拉成一道惊心动魄的满月弧线，2500型纺车轮的泄力“吱吱”地开始唱歌。那家伙在水下左冲右突，拼命往桥墩的桩柱上钻。我赶紧用手指轻点线杯，同时配合手刹控制出线，竿身始终保持着弓形，利用竿子的弹性来消耗它的体力。这就是搏鱼的乐趣，人与鱼之间力量与智慧的角力。几个回合下来，那家伙力气小了，我才慢慢把它牵出水面。一尾接近两斤的野生黑鲷，背鳍高高耸立，鱼鳞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乌金色的光泽，嘴里还牢牢地挂着那枚千又钩，而那条蚯蚓，已经被它吞下去了半截。

旁边那几位钓友都看傻了，凑过来问：“老哥，你用的什么神饵？”我打开饵料盒，让他们看里面蠕动的一团团红蚯蚓，他们脸上的表情，就跟我第一次用蚯蚓钓上大海鲈时一模一样，惊讶、不解，最后是恍然大悟。

为什么蚯蚓在海里好用？我琢磨了很久。首先，它的腥味独特，是一种土壤和蛋白质混合的气味，在水中的穿透力极强，对于嗅觉灵敏的鱼类来说是无法忽视的信号。其次，它在水下那种不规则的、持续的蠕动，完美模仿了一个垂死挣扎的生物，能最大限度地激发鱼的攻击欲望。尤其是在近岸的礁石区、蚝排区、入海口这些地方，生活着大量的黄脚立、黑鲷、火点，甚至一些小石斑，它们都是底栖或近底栖鱼类，食谱很杂，对这种从没见过的“高蛋白肉虫”毫无抵抗力。

当然，用蚯蚓海钓也不是万能的。我个人总结了一张对比表，纯粹是个人经验之谈：

我的“秘诀”其实就一个：反其道而行。当所有人都用虾、用蟹、用各种商品饵的时候，鱼的警惕性是最高的。你冷不丁给它递过去一个它在海里根本没见过的、但又充满诱惑的“新鲜玩意儿”，往往能收到奇效。这就像给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，突然上了一盘姥姥做的家常小炒，那种原始的味觉冲击，是顶级餐厅也给不了的。

玩蚯蚓海钓，装备不用太复杂，但线组搭配一定要精细。因为能吃蚯蚓的标点，大多是结构复杂的地方，子线既要足够细，保证入口性，又要足够强韧，能扛住鱼往障碍物里钻的第一波冲击。我通常会备着从1.5号到2.5号的碳线，根据水流和目标鱼大小随时更换。抛投的精准度也至关重要，你要把饵不多不少，正好送到那股能把气味带到鱼嘴边的暗流里。

这些年，我用蚯蚓钓上来的好东西数不胜数。有一次在深圳湾的某个老旧蚝排下，用一根小小的筏竿，挂着半截蚯蚓，竟然“偷”到了一条三斤多的大红友，那家伙中钩后像火车头一样猛冲，小筏竿尖直接插水，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，现在想起来手心还会出汗。

所以，别再小看蚯蚓了。大海就是这样，你以为你懂它，它总能用最朴素的方式给你上一课。当你被各种高科技的拟饵、精心配制的饵料搞得“打龟”到怀疑人生时，不妨回到原点，抓一把泥土的芬芳，挂上一条最原始的生命，或许，那片熟悉的海，会给你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。海风拂过，竿尖微动，那种最纯粹的期待感，才是我们这些老钓鱼佬割舍不下的东西。